梅死亡IF
白猫总说,总有一天会的。
他说这话的时候,没法从语气里推测出到底有几分期待,若梅想,又觉得这个想法过于揣测他人了。他的手上空荡荡,心里也好像空落落的,似乎就连最坚固的锁都没法束缚住一个心向自由的人。他那份自由来自何处,若梅不知道,但所有人都知道他要去往何方。
他要去参加若梅的葬礼。
人群、坟墓与骨灰盒构成了一场没必要的告别仪式,再找不出比为还没死去的人哭丧更没必要的事情了。女儿啊!她喊。头几乎要撞上地面,靠旁人拉着才没有跪倒在坟前。
白猫就站在离她不到十步的地方看着,倍感无聊。她又没死,白猫几乎都要脱口而出了,仅仅出于好玩。他能想象到对方的表情会是怎样变化的:先错愕,紧接着是颤抖,此时若只是看着她,很快声音便会急转而下的攻来。
在丧失亲人的事实面前,似乎大家都急于寻找一个能承受自己的全部怒火的对象,或是犯人,或是天命。思考再三,他仍旧沉默,毕竟被枪指着这种事经历一次就够了,第二次可就不好玩了。那个凡事都事不再三的男人绝不可能是迟到了,但直到葬礼结束,他也没有出现。
哎。她突然说,我女儿,她会不会没有死?
这种话应该还是拿去问问法医或者心理医生吧,白猫几乎都要相信世上存在母女的心有灵犀了。
她走啦,似乎有人轻轻地说。那她会疼吗?她又问。若梅这孩子心善,就算是走了,也没人会想刁难她的,有人安慰道。
脑干都不工作了,当然是感觉不到的。如果她真死了的话,白猫想。
总算熬完了葬礼,接下来的计划就是回去见若梅了。从那件事之后他便一个人住了,不过好在这间小小的独居出租屋里还有冰箱。白猫打开冰柜,拿出一个塑料袋来——当然不会渗出血来,又不是什么三流恐怖片,里面只是装着两个便利店卖的那种最朴素的鸡肉三明治。他的视线扫到罐装橘汁,便将它拿了出来。它从白猫的手中下落到若梅的手上,打开的罐口被插上了一条吸管。
若梅小口的喝着,刚拿出来不久的饮料还是冰冰凉凉的。你还是去了?若梅上下打量着他的衣服,也就是领带的颜色换了的区别,平常也还是这套。不去怕人起疑心,白猫回答。偷换尸体可不是小事啊,先不说尸体合不合适,还有法医鉴定要瞒天过海呢,我的牺牲可太大了。
这样才好呢。若梅垂着眼睛说,这样他们就不会找到我了,也不会牵连到其他人。
她不想问白猫在葬礼上看到了什么。就像她在诉说这个有点荒唐的计划时,白猫也不会来过问太多一样,这些事情无关紧要。没关系,等到了其他地方,她一定会和所有人把事情都解释清楚,那个时候,事情已经发生了,不管大家想怎么说自己都可以。就现在来看,匆忙选择藏在化学工厂里并不是个很好的主意,但至少这里没什么人来。
烂尾楼会在这里树立数年,连同那些被人遗弃的,本该有用的残余液体一起。它们在瓶里散发出的味道很刺鼻,看起来还花花绿绿的。普通人或许会紧皱眉头,但幸好若梅已经闻多了这样的味道。
她再咬下一口三明治:
所以,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发呢?会是今天吗?
白猫说:
会的,但或许是明天,或许是后天,一定会的。但准备的还不够完全,所以还是再等等。他总这么搪塞下去,一开始若梅还会打趣道,你总不能想把我藏到天荒地老吧,不会是想独占我吧。白猫说怎么会呢,但后来有次她真的生气了,没好气的说,我总不可能一直待在这里吧。
她一整天都没有和白猫讲话,即使他像是赔罪般的多带了好几包软糖。这点小讨好她看都没有多看两眼,最后都进了白猫的肚子。她倔起来简直没有天理了,所以破天荒的,这一次是白猫先妥协了。
明天。他说。就在明晚,不会再有下一次了。他没等若梅反应过来就先站起身来离开,但声音传播的速度的要比他逃离的速度更快。
晚安,她说。
白猫回过头,看见她仍在那里。盖着从机器上找到的破布一定很冷,何况还没有裹严实。白猫于是放慢脚步凑近,轻轻地说——
明天见。
他伸出手,盖上若梅的眼睛。
福尔马林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。